第一眼看瑞典 第一秒就愛上
上一篇說到有個好心host幾乎是在最後一秒收留我，但其實這個好心人的couchsurfing頁面完全沒有評價，也沒什麼關於自己的介紹，我當下猶豫了一下，才決定答應他的邀約。回想起來，當時大概是有50%的不怕死（隨著在歐洲隻身流浪的時間越來越長，膽子也越來越大）加上50%的信任（沿路真的沒碰到壞人，讓我鬆懈許多……），才讓我做了這個有點冒險的決定，但也因為這樣，讓我有機會遇到這個有趣的人（往下看就知道了）。總之，我在中午離開草莓園，靠著公車和火車一路回到繁華的瑞典首都-Stockholm，我們也約好等他下班後，在中央車站這個熱鬧的地方見面。
我在下午五點半準時和我的好心host（因為之後會很密集提到他，就簡稱他「O」好了）會合，第一眼只覺得他是個普通的好人，不特別高、不特別帥，就是個正常的瑞典民眾（雖然他其實不是土生土長瑞典人）。但這也非貶意，至少對我來說也意味著：他並不特別危險。我們不常談到工作，一方面是我們學的東西南轅北轍，另一方面是我們很多時間都在鬥嘴……但我大概知道他從事的工作是IT顧問，目前都在客戶的公司辦公，多半家當都還留在原本的公司。可能是因為我們年紀相近（跟波蘭情侶檔差不多，他26歲），沿路我們已經可以有點熟絡地聊起來了，我也感受到他應該是個健談有趣的幽默男子。
搭了地鐵、穿過一座公園，我們便到達他的公寓：一房一廳，而且超級空曠。我當下忍不住脫口而出：「wow. Your flat is…so empty.」他也無法否認，因為眼前這個至少五坪大的客廳，只有一組沙發（而且上面完全沒有坐墊或抱枕）、桌子（上面也是空的，沒有杯具、書、雜物或任何食物和垃圾）、電視、床（看起來是要給客人睡的），他說他正想辦法把這裡弄得更「homey」，我笑說：「or you mean more like…human?」看他一臉驚訝但沒有生氣的樣子，我想我們大概真的是同類人，不造口業會死……we are both sarcastic.
接著我們轉移陣地，到他的迷你陽台繼續休息，位於四樓（以台灣人的計算方式，其實是五樓）的視野比想像中好，能看到樓下的綠樹，而且這區好安靜，只見大家的陽台都擺著桌椅，就等天氣好時做個日光浴。O說他之前有個香港室友，所以他對亞洲其實不算太陌生，接著他又發揮那獨門的幽默，對我說：「就像我知道台灣和中國是一樣的。」我只回他：「oh. Come on.」然後給他一個白眼。他接著說：「好啦，我開玩笑的。但你們是吃Thaifood對吧？」我已放棄和他鬥嘴，就讓他享受惹怒我的樂趣。
晚上O問我想吃什麼，我說當然是瑞典料理，於是……我們去吃了漢堡，招牌上還寫著「texas」。他的理由是，瑞典菜沒什麼特別，就是一些跟其他歐洲國家差不多的沙拉和馬鈴薯，頂多就是瑞典肉丸，而這家「瑞典漢堡」（I doubt that.）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於是我們終於在晚上十點開始這頓晚餐。對話一樣是持續挖苦彼此加上一些閒聊，比如：假日在幹嘛（Drinking! Of course. 相較之下他覺得台灣人唱KTV是個很奇怪的嗜好，「為什麼要把一堆人關在一個小房間裡，然後聽彼此的難聽嗓音？」）、最喜歡的歐洲國家（Spain! cuz a lot of bars there. 他在西班牙的每一天似乎都在趴踢；我說我喜歡波蘭，但看來瑞典有機會超過它）、工作環境（令人羨慕到爆的30天年假vs讓他徹底傻眼的台灣7天年假還有責任制）。
晚上十一點，終於結束這頓超肥胖的晚餐（以時間來說，根本是消夜），O帶我到市中心散步，沿路介紹很多景點和區域特色，我們東繞西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哪些地方，就任由身邊的景色一直換一直換。唯一不變的是，他頻頻告訴我：「It’s really a beautiful city. It’s awesome. Right?」剛開始我總覺得他浮誇，但走到了海港邊，我終於百分之百贊同。
一艘艘漁船的光點亮了海港沿岸，有許多人在這些「海上餐廳」用餐，但卻不喧囂，還有零星幾艘觀光船漂流在海上，往彼岸駛去，點點微光讓這座城市變得靜謐而浪漫。下午我已在Gamla Stan（Stockholm的老城區）被迷住一次，這次我想我不只徹底愛上這地方，甚至偷偷想著：以後是不是能再回來這裡？不只是旅行，而是念書或工作的那種。他大概知道我的反應，便接著說：「我知道，這城市真的很美，對吧？我們明明在市中心，上一步還是酒吧，下一步馬上就走到了大自然。」
在來到歐洲前，我已看過許多遊記、旅遊書和歐洲生活點滴之類的文字紀錄，對歐洲人熱愛大自然與享受生活的個性並不陌生，只是親眼看到這一切，心中不免還是有很多驚艷與羨慕。當然台灣也很棒，我不會忘記騎著ubike悠閒晃過敦化南路那排綠樹的下班夜晚，也還記得高雄愛河晚上的光影公共藝術。瑞典是我在歐洲的第七個國家，也因為走過這些地方，早已確信每個城市都有它的美，而Stockholm何其幸運，四周被海圍繞，彷彿每走幾步路，眼前就能看到一整片波光粼粼，回頭則是無盡的綠意。
喝酒打電動在公園發呆 擺脫無聊王
我曾覺得歐洲生活無聊，平日晚上商店都關了，能做的就是喝酒，星期天全國彷彿陷入死寂，商店多不開門，人們只能出去踏青，但若懂他們的生活哲學，就會明白台灣的休閒活動多半是被資本主義奴役，唱歌、看電影、逛街、逛夜市，參加個野餐截或草地音樂祭也要門票；歐洲人只是回歸原始生活，他們以最原始的方式在生活，到朋友家喝酒或BBQ、找片草地就躺下來曬太陽或野餐，是他們不斷地用各種方式讓我知道，生活真的可以很簡單，無欲，也無虞。
才在這個城市待了不到24小時，我已確信自己迷上走在Stockholm街頭的感覺，但不是因為有什麼特別景緻，反而是因為我好像能很自然地融入他們的日常生活，我適應他們的走路節奏，也漸漸習慣北歐白天的溫暖與傍晚的微涼，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感覺自己是觀光客，而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Stockholm路人。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起離開他的公寓，他笑說：「You are a traveller, and I'm a slave.」我聳聳肩，心想至少他是個快樂且準時上下班的奴隸，台灣勞工才是真正的奴隸……晚上回到家，O找我一起打電動，這是我第一次玩PS4，所以當我把搖桿來回翻來翻去研究，他完全是以啼笑皆非與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好像我是原始人。遊戲一開始，光是調整視角的左右就讓我崩潰，我的角色總是不能乖乖地往左或往右平視，相反地，視角很容易偏上或偏下，讓我始終無法瞄準敵人。
而且我原以為電動就是打打殺殺，沒想到還會搭配動畫故事，打到一半就會有人給後續指示，很像在看電影。由於我們是在殺殭屍，我超怕會有殭屍突然冒出來（完全把這個遊戲當成恐怖片），O看我這樣，又是一陣傻眼，大概想說這女的未免太沒有生活體驗。玩了不知道多久，我說我好累，這遊戲要瞄準目標才能開槍、要先蹲下才能通過一些建築、要補血還要攻擊，打個電動而已，需要這麼忙嗎！看我真的完全疲憊，加上大概也忍無可忍（因為我動作很慢），他便接手繼續打怪，三兩下就殺了魔王，我真心地說：「wow. You are really fast.」但想當然他只說：「it's because you were too slow.」
打完電動後，看我還沒什麼睡意，他便在我洗澡的時候找了電影給我看。但一洗完就感到放鬆和睏意了……只是人家都費心幫我找出電影了，不看完也怪怪的，於是我硬是看完這部〈明日邊界〉。如果有英文或中文字幕，我一定能更加進入狀況，當下光是動作場面就讓我昏頭，更何況還要搭配等同於光速的英文對話，幸好好萊塢電影都有差不多的公式，不然我真的超怕看不懂。
隔天他果然問起這部電影，但說真的，要不暴雷又不膚淺地評論一部電影，真的很困難，我說就是很典型好萊塢的劇情，但摻入了時間與科幻的概念，格局就比較大，雖然不像〈星際效應〉有這麼龐大的架構與複雜的宇宙觀，但至少劇情就不會太單薄。
這又意外開啟了另一個話題，我說當我第一次看完〈星際效應〉，馬上找理工科系的朋友解釋給我聽，因為有太多概念對我來說太模糊，像黑洞、蟲洞之類的名詞，我根本超級陌生，而且自然科學相關的科目從以前就是我的罩門，我覺得這些東西都超難懂。他又用一副想鬥嘴的姿態反問我：「我覺得你在影射我，你知道我是念IT的吧？好像我們都在讀一些奇怪的東西一樣。」這次我認真地回答他，我是真的很佩服理組的人，因為我也很想搞懂啊，明明我們就是看同一本課本，我卻總是看不懂，那種感覺其實很挫折。他只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
但我事後想想，我總是怕別人問我會什麼，因為我好像真的沒有甚麼專長……對於樂器、運動和語言，我都沒有特別擅長，很常見的跳舞唱歌我也不算熟，簡直就是真正的無聊王啊……
第三天早上，我不到八點就起床了，梳洗好後在沙發上看小說，O照例讓鬧鐘斷斷續續響了一小時（他說他的習慣就是賴床一個小時，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要聽六次每隔十分鐘會響起的鬧鈴），然後睡眼惺忪走到客廳，第一眼先瞄向角落的空床，第二眼才看到沙發上的我。雖然才剛起床，但這人的諷刺能力並沒有分時間，一句「wow. Reading a book? how cute.｣並搭配一種饒富「你這書呆子」意味的表情。我不以為然地回敬：「yeah. What a GOOD morning. I'm reading a book.」然後繼續回到我的〈控制〉。
這天他已想好行程，就是帶我去當地的酒吧「開眼界」。（因為他意外地得知，我在台灣幾乎滴酒不沾）。才傍晚六點半（太陽都還沒變夕陽），我們已在第一間bar開喝，周圍的瑞典人也是一杯接一杯，看來喝酒真是個稀鬆平常的事情。我被迫用光速喝完了一瓶蘋果酒、兩瓶冰火，然後我就覺得世界開始旋轉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也覺得自己酒量怎會這麼差（大概是喝太快了），但或許這也是個好理由，讓我不用繼續接觸這些始終無法讓我愛上的酒精。這次的旋轉並不像之前在Helsinki那麼暈，不過還是知道已經開始茫了。
在前往晚餐的路上，我們順道先去公園散步，不知為何聊起了命運與輪迴等宗教類的主題，他覺得這些都是無謂之詞，所有的人事物都是隨機發生，沒有甚麼命中注定或前世和來生；我說我也不確定有沒有，畢竟沒人可以證實，但很多事很難解釋卻又無比巧合，為了湊合一個解釋，便說是緣分或命運；不出所料，他反駁：「既然無法解釋，那不就是隨機的嗎？為什麼非得有個理由？」
對他來說，這些東西的存在是讓人更甘於現在的苦難，因為受苦的人會想：「我現在這麼苦，來生應該就可投胎變成一個幸運的人了吧？」但他覺得「we only live once.」為何不享受當下，反而要在乎看不到的來生？人應該多為自己而活，努力追求真正想做的，然後盡情活完這生精彩的日子。我想這些話或多或少有影響我原本的想法，緣分、命運、天註定或來生，好像都是一種為了解釋「不可思議的巧合」的藉口，我寧可相信它就是「巧合」，一切或許可以因此簡單的多。
北歐人的灑脫與自由
原本喝太快的頭暈感已減緩，我們慢慢走回餐廳，我不斷想著他說的話，然後心想，我欣賞他的（應該說我沿路遇到的歐洲人幾乎都是如此）自信與堅定，做喜歡的事、有一份讓他願意全心投入的工作、快樂的生活、自信的節奏與態度，人生只要這樣就夠了不是嗎？雖然要做到這樣，可以很簡單，也可以很難。
我生平第一次吃了青醬義大利餃子，然後繼續走向第二間bar，據說到了午夜就會人擠人，舞池根本無容身之處。但走進這間地下酒吧，我第一想法是：「誰可以把音樂關小聲點？」耳邊的動次動次簡直要把我逼瘋，不過我當然不會說出口。
我環顧四周，已經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或小型朋友聚會佔據了酒吧的各個角落，舞池中間除了兩個DJ，還有一兩個非常自嗨的黑人跟著喇叭的重低音節奏與嘻哈舞曲在狂舞。O默默端上第一杯調酒，我已經忘記它的名字了，但喝起來很甜很順口，上面還有一顆莓果，酸甜口味完全符合我的喜好，但這種調酒也最危險，因為聞不到酒味，但往往濃度都是40、50%……果不其然，喝完第一杯後，我又能感受周遭開始旋轉，但整個人還是算清醒，我也努力跟著節奏輕舞，不過實在放不大開。
過不久，O拿來了第二杯調酒，顏色很像水族館那種深邃而神秘、透過燈光而打出的藍色，這杯喝起來跟看起來都非常符合它的名字：blue Monday。才喝了兩口，我就很坦白地說真的不喜歡這味道，一方面是不甜，一方面是能很清楚聞到酒味，當下我已開始頭暈，根本不想繼續喝這杯讓我憂鬱的憂鬱星期一。
大概看我已到極限，也不想逼我繼續喝（很顯然，他完全是清醒的），他便提議離開酒吧，帶我走向海港透風兼醒酒。午夜的Stockholm比白天熱鬧百倍，不是燈紅酒綠的那種複雜氛圍，而是街頭充斥著年輕活力的震動與節奏。走在街上，會發現最多的就是酒吧和髮廊，可見這個城市的人多會享受生活。
在Stockholm的最後一天早上，我們一起在陽光下的露天餐廳吃了早餐，而這也是我第一次與最後一次請客（希望之後在台灣真的能回敬地主之誼）。這大概也是我們第一次很認真聊天，O聽著我說這趟旅行的種種，也問了我原本在台灣的生活和工作，他說，人生還有很多可能性，我不一定要一直待在台灣，歐洲也有很多類英語系國家（像瑞典，任何人都能講非常流利的英文），只要確立方向，日後在歐洲工作也不一定是難事等等。
這或許稍稍點醒我，其實我始終無法清楚定義這次旅行的意義，是純粹放鬆、gap month還是逃避，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路上遇到的這些人，讓我更看清自己的脆弱與迷惘，不過這也讓我更堅強，更堅定去尋找真正的目標與真正想做的事，雖然很困難，但至少現在的我充滿動力。
送我到車站後，他笑說：「OK, now we are just saying goodbye like this Taiwanese way? Nod our heads?」（他覺得台灣人太不常擁抱了，是個非常害羞跟生疏的神祕民族）我說：「of course not!」然後主動給他一個感激的擁抱，作為最後的道別。
這篇好像沒寫到什麼Stockholm的美景，只是篇四天三夜的沙發客奇遇記，但關於Stockholm，我想我會記得的除了那一夜在Stockholm港口遇見的寧靜與燦爛燈火，還有這個城市無形中替我補充的養分，讓我願意重新出發，甚至思考未來繼續念書、到歐洲工作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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